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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hab - Abu Galu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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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hab 的北边是蓝洞,再往北就是 Abu Galum。抵达那里有几种方式:可以直接从 Dahab 坐船,也可以先到蓝洞,再换乘船只或步行前往。

天气炎热干燥,能选择步行的,多少都带些信仰。我们比较懒,选择了前者,直接乘船过去。

这次的行程由女友的朋友一手策划,我们只管跟着她。听闻那里相当偏僻,物资稀少,我们便提前一晚备好了行李,只带了些生活必需品。第二天一早,我们同乘出租车来到港口,只见岸边已经停了不少船。与其说是港口,不如说是一片小沙滩,坐落在几栋看似废墟的建筑旁。船只不大,七零八落地散在海边,毫无规整可言。远处的大海与初升的太阳,给这片船港蒙上了一层滤镜,让它总算勉强够看。

岸边站着不少人,聚成一堆,脚下摊着行李和物资。我偷瞄了一眼,发现除了最基础的水和燃气,竟还有不少新鲜的蔬菜瓜果。见此情景,我心里便大概猜到,目的地该是多么物资匮乏。女友那位极度外向的朋友走上前去,跟他们打起了招呼,顺便也介绍了我们。原来,其中一位埃及朋友是位老板,正在那里经营着旅店生意,其余的人,有他的朋友,也有即将下榻的客人。

那位老板不高,身形算不上魁梧,但很结实。他穿着舒服随意,不像老板,倒像是从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人。但听人说,他其实是个大房东,在当地有多套房产,生意也相当兴隆。我一边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,一边向旁观望。不少当地人零散地站在沙滩上,大多是些小孩,嘴里说着叽里咕噜的阿拉伯语。他们身穿洗得发白的袍子,让人猜不出他们在这个时间、这个地点做什么。

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,见他们陆陆续续开始把东西往船上搬,我们知道,这是要出发了。因为没有船坞,船直接搁浅在沙滩上,所以上船就像翻墙:先把东西甩上去,再用双手撑住船沿,借着屁股一顶才能翻上去。身材娇小的,甚至还需要旁人搭把手。

船上除了我们这些乘客,还有两个穿白袍的当地人,一位年长,一位是小孩。我心想,大概是年长者负责开船吧,怎料船启动时,掌舵的竟是那个孩子。那孩子看着不过十几岁,换算一下,也就小学到初中的年纪。他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,反倒是那位年长的偶尔会出声指点几句。

船终于开了。由于前几日附近风浪巨大,此刻余波未平,红海并不平静。这种不平静反映在船上,就是剧烈而毫无规律的颠簸。小船行驶在红海之上,我一度觉得自己像是逍遥的海盗,可一个巨浪拍来,屁股被震得生疼,眼镜和脸上也溅满了咸涩的海水,瞬间将我打回现实。我不是海盗,只是一个在陌生大海上瑟瑟发抖、手无寸铁的普通人。与此类似的颠簸感,我只在游乐园里体验过,但这里可没有安全措施,唯一能保你命的,只有这一艘船,和一个孩子。

我们一路向北,途中经过蓝洞,也遇到了返航的船只。每当两船交汇,许多人都会起身,向对面的船做出抬手致意的姿势,颇有几分庄严和神秘感。在茫茫的红海上行驶了大约三四十分钟后,我们终于抵达了 Abu Galum。

下了船,脚下是鹅卵石滩,旁边有用心堆叠的石块作为标记,示意着船舶停靠点。这是一片沿海的巨大平原。从 Dahab 往北,几乎都是山海相连,即便有路,也仅容徒步。因此,Abu Galum 作为沿途遇到的第一片平原,显得格外难得。放眼望去,只能见到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棚屋,那便是这里仅有的,供人栖身的住所。棚屋背靠高山巨石,虽然面朝大海,却没有春暖花开。

这片土地充满了原始而巨大的能量,任何小巧精致的意象和幻想在它面前都会被碾压。

我们走进一个由巨大棚子搭成的 ” 前台 “,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涌入大脑:这样的景象竟然真实存在。就像走进一出魔幻戏剧,但这戏剧竟是现实,连视网膜都对此感到不太适应。棚顶由巨大的草木编织而成,顶梁柱是根粗木,表面已被摩挲得十分光滑。脚下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地毯,中间特地留出一片土地,长着一株巨大的芦荟。空间里摆放着许多装饰小物,精致、自然,充满了创意,是真正的手工艺品。大厅里有吊床、乐器、书籍和棋盘,却不见任何高科技产品的踪影。

前台后面是厨房,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,装着不知名的香料和草药。如果想喝茶,随时可以自己跑到厨房烧水冲泡。这里的大多数物件虽已老旧,却都能照常使用。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铁质水壶,壶把歪歪扭扭,外壳也已变形,连盖子都盖不严实。但就是这样一个水壶,人们依旧日复一日地用它烧水、喝茶。

我们住的棚屋散布在附近,屋顶和墙壁同样由草木编成,仅能遮阳挡风。地上铺着一张床垫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旁边的厕所不大,洗澡更是奢侈,因为淡水资源极其有限,所有的水都集中在巨大的白色水桶里,由专人定期开车过来更换。地处沙漠,条件如此简陋,完全可以理解;或者说,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,毕竟这样的气质并非随处可寻。

除了那位万事通老板,还有几个人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。一位是法国女性,已在此住了一阵子。她身材高挑瘦削,常穿一袭白色长裙。傍晚时分,我曾见她从山上走下,长裙随风摆动,飘飘欲仙。她还会唱歌,嗓音略带沙哑,却别有韵味。另一位是旅店的管理人,他身材更为瘦削,留着大胡子,头上裹着头巾,脚下从不穿鞋。我能感觉到,他与自然走得极近,几乎融为一体。他通晓这片土地的自然知识,会识别草药,也会烹饪。他弹奏乐器,吟唱诗歌,仿佛是自然在人间的代言人。

这里几乎没有可以被动消磨时间的娱乐,想找点乐子,必须自己主动创造。你要么展开想象力摆弄石子,要么抓起吉他尝试弹出几个音符,要么就捧起一本满是宗教典故的书籍。不善于打发时光的人,在这里无聊感会被无限放大;而懂得感受与创造的人,则会如鱼得水。

闲来无事,我们也会同其他人攀谈。一对来自英国的夫妇,因为对我手中的 Kindle 感到好奇,主动与我们聊了起来。他是做音乐与舞蹈策划的,来此地寻找灵感;他的夫人似乎不太喜欢这里,我们甚至偶尔会听到他们在一旁争吵。还有一对来自乌克兰的母女。傍晚,我与她们,以及几个从开罗来的年轻人,围坐在碎石滩上升起一堆火,将周边捡来的杂草和树枝投入火中,听他们讲述着各自的经历与故事。

夜晚的到来充满戏剧性。

先是听到有人呼喊,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向远方山峦,只见一轮巨月正从山后缓缓挪出。那时临近满月,月亮近乎完美的圆形,宽度占满了几个山尖。它起初躲在群山之后,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上升。月光虽不算明亮,但月球表面的环形山却清晰可见。氤氲的黄昏色调萦绕在月亮周围,仿佛一个引力巨大的黑洞,不断吸引着我们的目光,牵引着我们的心神。月亮是主角,天空是背景板,随着主角的移动,天空的颜色也从淡雅的橙红逐渐变为深邃的漆黑。夜晚是白天的反色,而月亮,就像一盏巨大的白炽灯,高悬天际。

银色的月光洒向红海,洒向大地与群山。人们被这氛围感染,渐渐沉默下来,不再高声说话。茶余饭后,大家三三两两地或坐或躺。管理人拿出一旁的吉他,开始弹唱。会唱歌的人随之加入,不会唱的便静静地打着节拍。轻柔的海风一阵阵拂过,也像是在为我们伴奏。音乐和欢笑声从棚屋中飘出,融化在皎洁的月光与温柔的黑夜里。

深夜转瞬即逝。太阳准备升起,开启下一个循环。

Abu Galum 的巨大能量似乎在感染着每一个到来的人。女友感冒的症状在这里反而加重了,而我的情绪则经历了剧烈的翻涌与波动。这感觉不太寻常,我们毕竟仍身处地球,但这地方却像受到了某种奇妙的辐射。只要人一踏入这里,就注定会受到它的影响,实在太神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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