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话有诸多形式，或面对面，或在聊天软件上。后者占据着大部分我们的日常生活，凭我个人的观察，通过软件聊天的时候，我们的说话方式会发生变化，会变得更直接和简练。比方说「我对你描述的故事感觉十分有趣」直接会简化成「哈哈哈」。

内容上的简化，随之而来的是单条消息的信息密度并不太高。一旦想表达的内容变多，势必会被分割成数十个简单的对话气泡，手机的提示音也会弹个不停。以前我一直比较遵循类似的模式，认为信息简洁明了是种环保的美德，久而久之，我便发现单条发送的方式，也影响到了我的思维方式，常常只有发送了第一条消息后，脑子里才会想到，还需发送第二条消息作为补充。下句本是上句内容的补充，它们本可以被囊括在同一个对话泡泡中，但随着割裂的发生，下句无法自然而然的在脑中浮现，而是需要上句被「叮」地发送了，才会想到，原来自己还想再补充一句。

由于信息发送变得廉价了，而沟通的载体是信息，因此沟通本身也就变得廉价起来。

我想到在初中校外补课的经历，那时我使用的还是个诺基亚手机，虽然已经有流量的概念，但通讯软件远不如现在的发达，发送任何消息都需要通过一条条短信，而每条短信，其实都需要一定费用。还记得是个北京夏天的午后，气温很高，脑子昏昏沉沉，教室的墙壁斑驳，课桌和黑板十分老旧，头顶的电扇随着惯性旋转，假装自己还能吹出些风来。我觉得乏味，想要和同伴寒暄，于是偷偷把手机放在椅子上，夹在两腿之间，手指戳在迷你的九宫格键盘上，打出了些话，向大家问好。据事后收到消息的同学们反馈，消息虽然发送成功，可是字却打错了，错成了一个非常生僻的字，因此大家也面面相觑，不知道作何回复。

传递消息像是递水，如果每次传输都需付费，那我自然是希望能够多蓄些水，然后一次性传递得多些。如果传输的费用可以忽略不计，那么蓄水就变得没那么吸引力。一旦脑子里多出些东西，马上就能发送出去，这样的时效性确实是种优点，但并不能说，蓄水变得没有意义。人的大脑虽然会像泉眼一般，不断的流出思维和感受，但只要冒出一点就送出去，冒一点就送出去，积蓄便是无从发生的。而量变会产生质变，浅显的思维经过积蓄和沉淀，势必会孕育出新的思维与灵感，人们还会从中发现各种各样的属于自己的模式与路径，这些也同样是弥足珍贵的东西。

当然，我写下这些，并非也意味着我赞成只要发送消息，就要发送一大坨的内容。对那些本就没有什么逻辑或情感连续性的内容，逐条简单的发送其实是非常有效的，也能节约彼此大量的时间，而至于那些连贯的内容，我倒是更愿意积累在一起阅读，或更愿意在有条件的时候面对面交流。

不要被技术的爆炸所迷惑，我们必须要认识到，信息的传递在自然界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同时，更要警惕，不能让消息传递的廉价化，误导我们觉得沟通消息本身就是廉价的。我们大脑和内心是一切事情发生的起点，这则是最为无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