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一点,我们趁夜色刚降临之际出发,为了追赶最早五点的航班。夜很静,以为最后一班的公交车空空如也,结果上车才发现乘客还真不少。看上去,大家都专注在自己世界中,车里比车外似乎还要安静。
到了换乘车站,站在站台等车,看到铁轨的另外一侧还有工人在做焊接工作,不禁想起德国到处长期停滞的工地,感概道,原来真的还有工人在工作啊。有人在创造秩序,自然也有人在破坏秩序。夜幕下,喝醉的人也不少。不远处就有个人,身着浅色的背带裤,提着瓶酒蹲在站台边上,等了许久才站起身来,摇摇晃晃背着向远处走去。对方的姿态从未变化过,只从屁股缝隙处多出了些棕色的脏污垢。不想去大胆猜测,但又不得不猜测。
到了机场,人稀稀疏疏的,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空旷和寂寥。登着check-in之前,我们找了一处椅子坐下。机场是全天候开放的,因此也吸引了不少流浪汉,为了防止躺在椅子上,就在座椅中间「特地」加入了栏杆。不锈钢质地的栏杆,防了流浪汉,也防了我们在机场休息的打算。半梦半醒,环顾四周,有人已经睡着,男士们则在看游戏视频,打发时间。
约莫四点,前台的人终于上班了。等待行李托运完,我们随着人流上楼,等待安检开门。左等右等,一个多小时都不见开门的踪影,这时前排的人逮着路过的工作人员问了问,这才知道,大部分人都排错了队伍。我们在D,实际要去B。D口因为没有早航班,没开门,B口早开了。于是,太阳还没亮,一大帮人火急火燎的又冲到B口。
半梦半醒的时候,人的注意力和逻辑是断片的。比如,过边检的时候,我把CH错认成了CN,还以为自己的护照也能走快捷通道,结果门口的阿姨立马把我拦住,叫我去远处的窗口。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眼花,低下头快步朝着另外一个通道走去。
六点,我们上了飞机。因为订的廉价航空,所以即使要确定座位也要额外加钱。但这里有一个额外小贴士是,如果留意订票过程可以发现,完全可以省略订座的流程,在check-in的时候自动分配座位,这样就是完全免费的。实际上了飞机,后半部分几乎没有什么人,完全可以躺下来睡觉。由此可以看出,廉价航空引诱你花钱的策略还是非常多的。
下了飞机,空气很热,但有些许微风吹过,因此并不闷。
沿着下飞机的通道走,右侧是中庭,透过玻璃,能看到楼下的迷你儿童乐园。乐园中的玩具泛着塑料的旧光,颜色虽然浓郁,但部分油漆已经脱落,颇有种国内三四线乃至乡镇大商场的乡土气息。
边检的通道一字排开,坐落在大厅中央,乘客自由地朝着边检口涌去。通常印象中的边检,都是庄严肃穆的警察局窗口,到了这里,却成了火车票卖票口,丝毫没有章法可言。我们特地打印出了签证,为的是防止太严格,不给过关,打印出来的纸递了出去,结果对方都没折开,在护照上盖了戳子,就直接给放行了。
等待行李的大厅也维持了同样格调。等行李期间,我想着去厕所一趟,短暂行个方便。厕所不出所料的很臭,原因自然很简单,每个包间内部都有个巨大的废纸篓,什么样的纸张都在里面堆积着。还记得之前在哪里看见过,说的是一些地方的基建落后,厕所下水管道比较窄,放厕所纸容易堵,因此不得不使用废纸篓。另外还有个发现,是在另外一个隔间有幸发现了蹲厕。这种在欧洲极为罕见,但在亚洲很常见的如厕方式,竟然存在于中亚的交汇之处。正想着要感叹之余,眼票见旁边有根水管子,却也不见得类似的垃圾桶,不由又一阵细思极恐。
拿到行李出了海关,转角是个换汇的地方,欧元对里拉,1比29。这个数看起来很大,熟不知到了市中心,汇率立刻成了1:36。我可算明白机场的心思了,明明可以用抢的,却还额外附加换汇服务,真是用心良苦。相比那些挣来的多余的钱,都用来修缮店面了,难怪硕大的机场,就属这个小窗口最精致现代。
完全站在外面,即使身处阴凉下,不出片刻背后就已经湿透。这让常年呆在寒冷德国的我不得不要额外适应一番,忍住燥热挑拨出的躁动,尝试冷静思考下一步的动作。根据网友信息,出门应该有个轻轨站,但我们当前站的位置,门前是大片的停车场,怎么也不像是有轻轨的地方。于是我们尝试顺着人流逐步摸索,旅行社的宣传亭子首先不需要碰的,再来出租车也是碰不得,毕竟土耳其的出租车在中英文世界似乎都得不到待见。新世界加上高温度的双重夹击下,我们的脑子缩成了单线程,最终采用了最原始朴素的方案,问路。
这一问,就问了一条街。因为很多当地人并不懂英语,相互理解起来非常吃力,所以相同内容,需要反复问不同的人。有门口的保安,铁柱子下休息的工人,还有年轻的小情侣,虽然人各有不同,但都笑憨憨的,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样子。再经过多同他人多次确认之后,我们得出了结论,只有先乘坐公交大巴或出租车,从2号航站楼乘车到1号航站楼,然后才能坐上大巴。大巴公交车属于市政交通,需要买全票上车,换句话说,机场本身不提供任何中间接驳服务。
在接受了这个事实后,立刻又要接受另外一个事实是,如此重要的车站站点,竟然就孤零地站在大门的一侧,没有提示牌,没有时刻表,仅有的也不过是陈破的广告。所谓大隐隐于市,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。看到已经有个小哥坐在了那里,我们才勉强确认这姑且是个在运营的车站。等待之余,我们和小哥闲聊,彼此互报家门,知道他来自俄罗斯,独自过来旅游。聊着聊着听他说,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,我们的心一下子就疲倦了起来。也许是上天喜欢戏耍旅人,我们嘴边的话还没升温,车缓缓的开过来了,刚铺盖卷儿的心,又随着车里空调忽然又重新蹦起来了。
拿信用卡刷了车票,等待片刻,车启动了。车一路跑,我一路盯着手机里的导航看,生怕上错了车,跑到了什么犄角旮旯里去。等屏幕中的小箭头与规划的路线重合了,我悬着的心终于才放下,安安心心朝着下个目的地前进。
城轨车站不算难找,就在航站楼门口不远处。上了电梯,进站口延续了之前车站的乡土气,弱不禁风的闸机,还有孤零零的售票机器。
一位女士站在售票机前忙碌的操作,看到我们过来,仿佛等到了救兵,用着简单的英文向我们求助。这是典型的问道于盲,我们凑过去看屏幕,尝试切换成英文戳戳点点,但遗憾的是,即便每个词都认识,但真的不知道这个票应该如何购买。系统没有额外的提示信息,也没有具体的站名可供选择,只提到说什么5次或11次Usage之类的云云,全然的莫名其妙。
我们几个面面相觑,眼神也往返了几个回合,但买票的事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转机,直到一对情侣路人的出现。
这对路人看着年轻,似乎是本地人,它们看了看机器,却也太说不明白买票的操作逻辑,再加上语言沟通不畅,那个男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拿着自己的交通卡给我们所有人买票,加上他共五个人。印象中,一张票20里拉,虽然总价不贵,但这股热忱却十分珍贵。我本想支付他现金,但现在钱包中一张里拉钞票都没有,见对方也没有想收的打算,只好作罢,嘴里连忙说着感谢。
沿着轨道走一小段,车就在前面等着我们。由于这里是始发站,且线路简单,所以也不必担心做错方向。车厢内人不多,空旷且安静,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,空调开的很足,心和思维也稍微镇定了下来。
长途汽车站坐落在城郊偏西北的方向,周围的建筑稀疏,比不上城中的热闹。我们顺着指示牌走到门口,太阳依旧灼热。车站是个巨大凉亭样子,亭顶带着橙红色的锯齿状,稀疏的钢制框架布满了锈迹和污渍。或棕色或透明的玻璃围绕起来成了大厅,上面有很多胶粘和碎纸的痕迹,想必一些告示已经被反反复复贴了好几回。哪里漏水,哪里地板塌陷,就拿个红白相间的警戒线围住,做个松松垮垮的补丁。
过了如同充话费赠送的安检门,大厅里坐落着不用大巴车公司的柜台和办公室,似乎来的不是时候,里面一半都空无一人。我们要去 Kaş,于是在每个柜台的信息告示处浏览,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找到了。
「Kaş?」,「Kaş!」这几乎就是交易完成所需的全部对话了。
15分钟后离开,前台的大爷和我们说。我们一听时间似乎有些紧张,毕竟身上携带了很多行李的同时,还要简单休整,所以也没货比三家,当即拍板决定了。一切准备妥当后,我们顺着大爷招呼的方向沿着背后的大门走去,那里还有另外的大爷在做接应。我同他确认了目的地后,把拖箱搬进内行李舱。
车厢内前排已经坐了人,大多是土耳其人,游客反倒不算多,我们顺着找了位置坐下。座椅是暗淡的红色,破旧的华丽感。
嘴上说着15分钟离开,但等了20分钟也不见动静。我们坐在那里观察司机,发现了规律。网上都说土耳其的长途车不准时,也找不到固定的时刻表,原因全在于人。虽然他们说的是土耳其语,但我都可以脑补出来「里面有大座儿啊,去Kaş,还有十分钟出发了,过时不候咯!」。一切的准则都是以填满座位为第一优先,只有等待填得差不多了,才会出发。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领略过了类似的氛围,如今在他国的土地上再次经历,颇有一种考古的韵味,而且非常的「国际化」。
司机师傅,不出所料还是一位大爷,是长途大巴另外的一个鲜明标志。白头发,黑眉毛,方正的面孔,虽然因为年龄,脸上带着些皱纹,但眼眉中透露着精神气。他穿着白色的Polo衫,黑色西裤皮带和小皮鞋。褶皱却锃亮的衬衫用料并不高级,里面的白色跨栏背心全都能透出来。
这样的穿着和与作派,无疑都在诉说着这样的特征,老练与专业。像这样的人去开大巴车,速度多快你都不会慌张的。我都能想象到一连串的画面,司机大爷游走在崎岖的山间车道,开了十几年的路像是在后花园遛弯一样,如同打太极般游转着手下的大方向盘,路在颠簸,乘客在遥移,但大爷内心的沉着冷静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。
对这样的角色,我从不会吝惜赞美之词。
大巴车终于开动了,但不能高兴得太早,因为这里要提及大巴车从不准时的第二个理由,是司机中途会拉人。大概开出不到几公里,能感受到车缓缓地停下,似乎交涉了一阵,上来了个人。他看到座位已经满了(对,此时已经满了),司机会从架子上面抽出来个垫子,放在驾驶座旁边,过道一头的位置,像极了被罚学生坐在黑板边上的 VIP 位。人做好,司机就位,车这才继续行驶。
像这样的临时停靠,印象中十个手指都数过来。因此在印象中,我们的旅程变得非常冗长与沉闷,如同车上的空调一般,靠近摸上去在出冷风,但其实一点冷气也感受不到。幸亏我们需要大量的睡眠,睡眼惺忪后,最终抵达了 Kaş。
又经历了些反复询问和小的波折后,我们终于在傍晚抵达了在 Kaş 的住处。
虽然仅过了不到一天,从清晨的出发,到傍晚的到达,但却身体和精神却仿佛经历了许多天。新的环境与信息扑面而来,大脑与思维在不停的认识它们,并且解决突如其来的问题。真刺激,也真的足够让我们印象深刻。